农村往事: 《卖瓜》下集

父亲常说：“毛馍好吃，酸酸的！”是的，如这生活一般，吃起来酸酸的。没扒拉几口，嘴一抹，又出发寻地儿去了…… 一处，收瓜老板是个红脸胖子，瞄了几眼袋里的瓜，说：“品相不是很好，五分钱，小的不要，行就卸，不行就拉走……” “老板，这都是地里的头茬瓜，给个六分钱吧！”父亲凑到老板跟前，显然笑的很不自然，语气里满是乞求。老板还是那句话，没有看他一眼，点了根烟转身离开了…… 他愣了愣，回神看向母亲，又耷拉着脑袋回来，目光砸在脚面，一步比一步沉。母亲示意他，卸吧，再跑连油钱都挣不出来，地里的又该烂掉了…… 不管价钱如何，这一手扶子瓜总算是有了着落。父亲的脸色由阴转晴，这是我今天第一次见他面带微笑，母亲也是一样…… 待一车瓜卸下，顾不上喘气，父亲便一瘸一拐地找来老板验货。“我收的都是大的，你们的实在太碎，拉走吧。”老板的眼睛被横肉淤成贼缝，一脸嫌弃，又用脚扒拉了几下地上的瓜…… “这个驴R哈的东西，真想一瓜砸死你。”这是我当时心里不断重复的话，怒火顺着每一根神经传导在拳头，似乎随时都会挥出去，捣瞎这个死胖子的狗眼…… 母亲一言不发，忧郁的眼神里充满渴望，我知道她在等待老板能改变主意。而我，第一次感受到了压死怒火的一泡馊尿。那年我13岁…… 我嘴里咕嘟着“最恶毒”的狠话，母亲怕我“暴露”，顺手在我腿上捶了一把，随后我即转头看向远处的天空，指甲深深的扣进瓜里…… 父亲拖着一条腿撵在老板身后，瘦小的身躯与那胖大牛型的体格形成鲜明对比，连飞过的苍蝇都能看出来他是个卖瓜的农民。没走几步，又转身回来，拿了一个瓜又追了上去，“老板，你尝尝，甜的很，五分了五分，就收了吧……”父亲求道。 “那就等着吧，如果车没装满，就挑几袋好的装上。”父亲被噎在原地，看老板不再搭理他，便蔫蔫的回来，半跪在瓜堆旁“静候佳音”…… 日头偏过头顶，迅速向西山滑落，公路上卖空了的拖拉机来来往往，我们依旧在等待着“转机”…… 夕阳背景之下，霞光袭来，晒了一天的父亲，就像一颗失了水分的老姜，提不上了精神，一腿跪在地上，守住“老本”，另一条腿蹲立起来，扛着“希望”…… 临走前，我偷偷用绳子捆住了他家的磅秤示杆。我们在月色下回家，瓜卖了75块钱……